河口岭之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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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口岭之战

陈鸿鹄

1950年元旦刚过，第四野战军总司令林彪率领百万雄师来到粤西的云浮、罗定一带，当然这百万大军像扫地一样铺天盖地地向粤桂地区而来，主要兵力集中在桂林、柳州、云浮、罗定一带，目标是消灭桂系国民党部队。潮汕一带的国民党部队已由胡琏师长从海上带到金门岛换防。广东各地剩下的小规模国民党部队，是来不及转移到台湾的，受命进入大山潜伏下来，等候日后接应蒋介石反攻大陆。四野大军一解放粤北山区和桂林、柳州、梧州地区，广东各地的残余国民党部队，相对于四野大军来说，简直是小菜一碟，不够吃。但林彪总司令早已接到毛主席的命令，要在过年前解放海南岛。要求四野大军四十一天内解放海南岛，四野百战百胜的名声也够神够响了。当然四野大军不能扔下粤桂两地的残余敌人而直奔海南岛，就算全部歼灭粤桂两地的残余敌人，四野主力部队也不能进入雷州半岛，须知这是容易遭受国民党海陆空三军围歼的地带，纵然有百万大军，也无路可逃。林彪总司令并不着急解放海南岛，他率领的百万北方“旱鸭子”勇士，要渡过琼州海峡并非易事，因而“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目前的首要任务是堵住粤西一带，不让广东的残余国民党部队进入广西的大山潜伏。林彪总司令叫来先锋连连长，指着地图吩咐道：“高州的残余国民党部队一定准备就近进入云开大山潜伏。你带领一连人马急行军，经过信宜往高州方向去侦察敌情。路上要不断散布消息：四野大军随后就到。遇到大批敌人不许应战，你们的任务是把高州县城的敌人引到化州县城，如果甩不掉敌人，就沿鉴江边往南走，将敌人引向梅箓。沿海地带的山岭比较平缓，我们就是要将敌人引到这里‘包饺子’。既要让大批敌人发现你们，并离开高州古郡追杀你们，又不准还击，你们就要灵活机动地借力打力，有效地保护全连兵力并顺利地完成任务。遇到突发的意外情况，立即派通讯员汇报情况。你们一路往南走，四野大军的汇合点在湛江。”

先锋连连长带着战士们一边往信宜走，一边不断地向路上的群众散布消息：四野的百万大军马上就来到！小道消息传得真快，通过乡公所的电话，高州、化州的敌人马上就知道林彪率领大军很快就要来到了，他们坐不住了，急急忙忙地收拾金银财宝，带着家眷和军火，向着预先选好的藏身地出发。这一招真灵，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林彪总司令用兵如神真的名不虚传，他就是要将敌人引出老巢打运动战！粤西游击纵队的任务是配合四野大军，堵住敌人进入广西的路口：桂军可东出，粤军不准西进。中垌游击分队在四野大军来到前的十四天，就从合江乡公所的国民党官兵逃亡的行色中知道解放军的大军就要来到了，队员们来到蜈蚣岭埋伏好，准备阻击西进的敌人，并接应解放军的大部队。化州县平定堡两个营的国民党官兵，接到上级的命令是：死守平定堡，现派车送去四门大炮，桂系援军马上就到。平定堡三面环水，那时候山岭不种速生林，江水河水都很深，只有西北面是一片开阔的田地，东南西北四个炮楼的机关枪火力压制是很强的，易守难攻，因而平定是化州的第二大战略重镇。平定堡的营长也知道林彪率领大军快要来到了，因而派出几个哨兵在河口岭顶向北面几个路口了望。大家一定以为化州敌军的上司脑袋进水了吧，白崇禧都已逃到台湾了，哪来桂系援军？殊不知他们要去湛江等军舰接去台湾，四野大军来势神速，平定堡两个营的官兵若阻挡不住或撤离，他们就去不成台湾了，因而撒个谎骗平定堡的官兵死守，牵制四野大军，根本就没有桂系援军。后来虽然有一支桂系军队的六百多人进入广东，但他们的目的地不是平定，而是合江，也不知道他们想去干什么，他们在夜间渡江时，被“崩嘴仔”队长指挥的中垌游击分队的十几支长枪，将他们全部消灭在江中及沙滩上，这是一个以少胜多的辉煌战例，游击队员打几枪换一个位置，敌人不知山上有游击队，更不知有多少人马，敌人犯了兵家大忌，全部暴露于江中及沙滩上，有微弱月光照明给游击队员瞄准，敌人看不见游击队员，只能乱打枪，在此不多说，不属于本战例范畴。

信宜镇隆镇的山坳河湾使道路九曲十八弯，遇三岔路四岔路时，根本不能靠方向确定路线，即使现在的汽车，若无导航装置又不问路，照样会在那里兜圈子，又回到镇隆圩。四野先锋连的官兵一路畅通无阻来到镇隆镇，作了一番宣传广告后，便向高州奔去，走了大约半小时，遇到不规则的四岔路，连长拿出土制指南针一看，便带领战士们往南面这条路奔去，一个小时后，又发现一条镇隆圩，连长正在惊讶之时，战士们大喊起来：“连长，我们又回到了原地！你看，那是我们贴的标语！”“唉！白走了一圈！”连长向当地老乡一打听，原来要选东北方向那条路走三里路才转向南面的，怪不得那么容易迷路。先锋连又重新出发，这回不用看指南针就能准确地找出东北方向那条路，他们走了大约二十分钟，道路果然向南转弯，正当他们庆幸走对路时，却见前面来了一大队国民党官兵，连长急忙叫战士们跑步往回走，并吩咐通讯员骑马沿原路返回向林彪总司令报告情况：“我们在山路遇到大约一个团的国民党官兵，无法去高州了，只能引敌南下到化州境内。”通讯员骑马沿原路跑回去，先锋连又重走刚才南面那条路。通讯员经过镇隆圩时，大声对群众呼叫：“国民党一个团的官兵来了，大家赶快回家躲藏！”说完往北奔跑而去。先锋连若隐若现地走在前面，国民党高州一团的团长对士兵们说：“前面大约一个连的解放军，他们不敢与我们对打，我们追上去将他们全部消灭，才进云开大山，不然他们一向大部队报告，我们就后患无穷！”先锋连又回到镇隆圩，这次向石板圩奔去，以便从宝圩进入化州境内。埋伏在信宜一带截击国民党军队的粤西游击纵队，早已获知先锋连迷路又遇上一个团的国民党官兵，他们立刻做好截击国民党官兵的准备。但国民党官兵根本不向西进山，而是追着先锋连而去。纵队长立即放信鸽通知宝圩和清湖两地的游击中队做好截击一个团的国民党官兵的准备，并叫清湖游击分队要派出几个熟悉平定一带地形的人去接应迷路的先锋连，避免他们闯入平定堡的火力控制范围内。河口岭南面一百多米，就已进入平定堡的火力控制范围，外地人根本无法知晓。

清湖游击分队派出老班长带着八个分别认识平定、文楼、播扬、那务、合江地带地形的人，从小路穿过蓬利、山口坡，在河口过罗江，准备穿越旺耀向岭下方向北上。河口岭顶的几位哨兵，早就看见九个衣服破旧、背负麻袋的农民过江，他们以为是去趁清湖圩归来的农民，起初他们不在意，直到那九个人上岸后，弯腰放下卷起的裤腿时，一个国民党哨兵拿起望远镜好奇地说：“我看看他们买了什么东西回来。”不看不要紧，仔细一看吓了一大跳，他从麻袋口看到漆黑的枪口。他赶紧端起枪向那个人射击，他们刚好起步走路，没射中。老班长听到 枪声，当即带领他们奔到山边，钻入树林中躲藏起来。那个哨兵赶紧回平定堡报告。一营长认为这九个人是去给共军带路的，即刻带领全营士兵去搜山，要将他们抓住或杀死。平定一营长带领全营人马迅速奔到河口，过了旺耀河的木板桥，部署全营人马迅速包围三个山头搜山。搜查结果：没发现要找的敌人。一营长仔细盘问，有几个班各发现一个打柴人，分别在河边、田边、山坳、山腰处背负一大捆灌木湿柴，向元垌的方向走去。再仔细盘问衣服和外貌特征，数一数，刚好九个人。一营长叫一连士兵沿着小路去追，其他士兵迅速上山顶，火力封锁元垌方向的路面和田野。这连士兵追了一段路，看到对面山腰有九个背柴人急匆匆地赶路，他们急忙卧倒射击。背柴人闪进灌木丛里，忽然九捆柴向山脚滚去，这连士兵赶紧向九捆柴射击。此时，东北面五公里处机关枪声猛响，这连士兵不敢再追，迅速爬上这座山顶，参与封锁湴垌方向的路面和田野。老班长带领8个战士转到河边方向，每人折一枝树叶坐着滑下山脚，迅速钻入河边的竹林里。他们下了河，敌人想象不到他们会在冰冷的河水里，借着河边茂盛的杂草掩护，迅速向上游走去。机关枪声的方向，肯定是国民党军队追赶先锋连的士兵。接着听到十几发炮弹的轰炸声。

再说先锋连是轻装前进，在前面跑得快，穿过石板圩、宝圩，来到播扬圩，一看指南针，南面的路是通向岭下圩、平定圩的，且是山路，他们迅速向岭下圩方向跑去。高州一团的国民党官兵是重装赶路，总找不到最佳时机打击。看到先锋连往南走去，三连长林卿高兴地说：“往我家方向走去？好嘢，这回将他们赶到平定来个瓮中捉鳖！”他们来到大车林卿家旁边时，一团长下令休息。先锋连看到国民党官兵休息了，他们也跟着休息。林卿对一团长说：“过了岭下圩再走二公里，就是大坡，大坡南面平缓阔长，有三百米长，还有一百米直路，适宜迅速架机枪扫射；再去就是S形的三个大弯，适宜炮轰。我们要及早布置好，到时迅速各就各位开火！”一团长按林卿的说法部署好，家属留在林家等候，作战人员即刻起程出发。先锋连连长带领战士们来到岭下村，穿过岭下圩，迅速跑下坡过河，又穿过花篮垌，迅速爬上牛特坡，抄小路穿过牛特洼，他们回头一看，把敌人拉下了很远的一段路，敌人只能走大路，快不了。先锋连连长又带领战士们跑下坡，转弯一看，远处大坡两边的坡度尽收眼底，先锋连连长大喊一声：“形势不妙！我们得赶快跑步翻过前面的大坡！”先锋连的战士们气喘吁吁地跑上大坡的高处时，敌人已出现在后面的拐弯处。敌人的步兵开始跑步了。这时先锋连的战士们跑步下坡轻松多了，顺着冲势，他们跑完一百米直路也不费工夫。敌人在大坡高处架起机关枪开火了，先锋连刚好沿路转弯。先锋连连长一看前面的大路依山边拐一个大弯，立刻带领战士们从田间的小路穿过，此时炮弹炸在拐弯的路上。前面两个大弯路，先锋连照样是从田间小路穿过的。先锋连的官兵们想不明白：怎么机关枪声的回音那么厉害，而炮声没有回音呢？先锋连不敢走大路了，向旺耀河走去，河水很深，无法过河，他们借助河边茂盛的杂草掩护，涉水顺流而下，寻找浅水处过河。这时先锋连士兵才听明白，西南方向也响起机关枪声，并非回音。先锋连连长当机立断地说：“西南方向肯定有被追赶的游击队员，我们去增援他们！”先锋连来到大垌木板桥，才过了河，飞快地向祠堂方向跑去。

再说高州一团的士兵，架起机关枪一轮扫射后，先锋连已没了踪影，接着炮兵用炮火覆盖前面S形的三个大弯的路面。炮声停后，却听到西南方向机关枪声大作，一团长感慨地说：“原来共军是有接应的，难怪这连士兵走得那么从容，故意引我们追他们！”他指挥机关枪往西南方向的山头扫射，炮兵转移到山顶，远程向西南的山头轰炸，步兵沿路搜索先锋连的踪迹。远程轰炸了一轮西南方向的山头后，那里的机关枪声逐渐变弱了。

老班长带领战士们来到元垌的浅滩，才上了岸。他们迅速向祠堂的山坡跑去，以便站在高处观察东北方向的情况。当他们来到祠堂的东边，看到一队解放军迅速走过大垌木板桥，跑步向祠堂这里来。老班长带领战士们来到山坡的路口，高兴地说：“解放军同志们，我们是来给你们带路的。前后都有国民党军队，我们赶快转移吧。”先锋连连长点点头，叫战士们和游击队员们进了祠堂。他选了六个神枪手，对老班长说：“你和我们七个人掩护，其他人转移！”老班长赶紧解释说：“敌人没发现我们在这里，不用留人掩护！”先锋连连长胸有成竹地说：“听步枪声，我们后面的敌人追来了。枪声很散，他们在搜捕。敌人兵力充足，如果找不到我们，会大面积搜捕的，最后我们还是甩不掉‘尾巴’！现在我们要借力打力，吸引前后的敌人对打起来，我们八个人才撤出！”老班长赞同地点点头，对八个游击队员说：“你们带领解放军同志们穿过湴垌村，去到大浪江边隐蔽，听到两边的敌人猛烈交火时，你们就迅速过江，往文楼、甲隆的方向走去，从那里进入广西。我们最快也要等到天黑才能撤出！”八个游击队员带领解放军战士们向西转移。先锋连连长带领三名战士在祠堂东边的灌木林隐蔽好，寻找时机射击敌人。老班长带领三名战士在祠堂西南面的灌木林里隐蔽好，听到炮声停了，平定的敌人不射击了，他们瞄准河口岭上的敌人射击。平定一营发现了火力点，集中火力向祠堂方向打来。紧接着又一轮炮弹炸在河口岭上，岭上的机关枪声停了。过了大约半小时，老班长看到河口岭上又有许多敌人走动，知道敌人的援兵到了，他们又瞄准河口岭上的敌人开火，两个山头的敌人用迅猛的火力向祠堂方向压来，接着两轮炮弹炸遍河口岭顶，岭上的机关枪声没有了。大约过了二十多分钟，老班长听到河口岭上有二十几人在狂叫：“好嘢！好嘢！报仇！报仇！”他估计是大炮到了，便和三位战士来到先锋连连长这边，对连长说：“平定的大炮来到了，这里很快要遭殃了，我们要赶快将西北面的敌人吸引过来！”无奈他们只听到零零星星的枪声，仍未看到敌人的身影。先锋连连长叫大家向河对岸的山腰射击，果然让敌人发现了他们。敌人开始集中了，并过了大垌木板桥。此时已近黄昏，先锋连连长叫大家每人瞄准敌人打六发子弹就赶紧向西面撤退。河对岸已架起机关枪，用火力向祠堂方向压制，步兵冲着喊着向祠堂方向冲锋。他们冲上山坡来到祠堂时，没发现一个人影，转到祠堂西南面的山坡，河口岭上一轮炮弹轰来，他们防不胜防，就横尸山坡了。接着又一轮炮弹轰在河对岸机关枪的位置。机关枪哑了。

高州一团长听到炮弹轰在旺耀乡公所一带，知道大事不妙了，再转眼一想：“平定堡没有大炮，共军也没有大炮，哪里来的大炮？是不是桂军追着共军来了？”他拿起半导体喇叭高声喊话：“喂……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喊声引来了炮轰。林卿急忙高高举起白旗，一团长继续喊话：“我们是高州一团的国军！”又一轮炮弹轰来。林卿拿过喇叭喊话：“河口山头有没有平定堡的国军？我是大车的林卿连长……”又一轮猛烈的炮弹轰来。林卿改用涯话喊话：“不要打了，共军被我们全部消灭了！平定堡二营长是我的同学，我们举起白旗求你们停火！叫二营长回答我的话！”这次喊话没有炮声回应。其实解放军和游击队员们全部毫发无损地转移了。老班长带着七名解放军官兵，趁着天黑，已顺利地过江，向文楼、甲隆方向走去。

再说平定一营的士兵用机关枪的火力封锁路面和田野后，没发现有人走动，但却招来了一轮炮弹轰炸两个山头，山上没有掩体，一营士兵死伤过半数。一营长赶忙派一名士兵回平定堡报告情况搬救兵：四野大军已来到，炮火很猛烈，一营死伤过半数，我们快顶不住了！二营长知道四门大炮很快就运到，也就欣然率领士兵去增援，只留下二十名运大炮的士兵和值班守堡的士兵。当一营士兵向祠堂方向还击时，又招来一轮炮弹轰炸两个山头，这一回，一营只剩下十六个能作战的士兵。二营来增援了，二营长用望远镜将射程范围内的地势全看了一遍，没发现共军。再往远一点望一圈，仍然没看到人影。正在纳闷之时，祠堂方向打来几十发子弹，二营士兵迅速端起机关枪还击，因为火力太强，这次招来两轮炮弹炸遍河口岭顶。这次一营只剩八个人活着，二营只剩十六个人活着。二营长埋怨着：“怎么大炮还未运到？”

原来运送大炮的四辆卡车，来到翰堂时就听到了炮声，开车的士兵没想到共军来得这么快，担心到了平定会被套住回不来，这样一来就没机会跟上司去湛江，那就去不成台湾了。于是走在前面的那个司机，来到翰堂的最高坡时，他故意加不上油，没法开车爬高坡，叫士兵搬大炮、炮弹下车，他居然向前开车并掉转了车头。其他三个司机心照不宣地如法炮制，也叫士兵搬大炮、炮弹下车后，照样掉转车头。他们对士兵们说：“你们在这里等平定堡的士兵来接收军火。车上汽油不足，我们要回合江加油！”说完，四辆卡车向南开去，到了翰堂乡公所，他们给平定堡打电话，通知平定二营长派士兵来搬大炮、炮弹。因为人手少，他们先搬二台大炮去参战。

两台大炮终于运到了，被搬到河口岭的哨卡上。活着的士兵狂呼起来。两台大炮架好了，向祠堂方向轰炸了一遍，接着又向响起机关枪声的位置轰炸了一遍。听到东北面响起喇叭声，士兵们愤怒地大叫：“不要理他，为死去的六百名兄弟报仇！”炮弹向旱水垌附近轰炸了一遍。东北面的喇叭声又响起，士兵们大叫：“不要上共军的当！”另外两台大炮已运来架好，四台大炮向大垌村的北面一路轰炸上去。听到林卿的喊话，二营长恍然大悟地说：“原来林卿也投靠共军了！”一营长愤怒地喊：“继续打！报仇！”四台大炮继续向大坡方向轰炸。听到林卿用喇叭叫平定二营长回话，大家都沉默不语了。过了良久，两位营长叫剩下的士兵在月光下连夜清理战场，尸体由乡公所第二天派人埋葬。剩下的官兵全部撤回平定堡，不再设哨卡了望哨。

停火了，高州一团有三分之一的士兵活着，他们借着月光连夜打扫战场，没发现解放军的尸体。高州一团回到林卿家，家属们看着残余部队，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剩下这点人马进山，不就是当土匪吗？我们只能等着共军围剿了，还有发展前景吗？”一团长听着也很心疼，给当舰长的表兄发电报，叫他无论如何也要接高州两个团的官兵离开大陆。表兄回电报说：我们两艘军舰遵从上司的命令，刚接到最后一批去台湾的官兵与家属离开湛江；我们暂时将他们搁置在东沙群岛，然后回湛江接你们到东沙群岛，请速到湛江等候。

林卿想带已怀孕的妻子莫英明去台湾。莫英明打电话给当化州县议员的爸爸，说明情况，她爸爸开导说：“国民党大势已去，跟他们去台湾有什么出息？女婿死了，女婿来；女儿死了，就没有了。我不准许你去台湾！”

第二天早上，高州一团不敢途经平定去化州。林卿夫妻给高州一团带路，途经那务镇去化州，顺便让一团长做议员岳父的思想工作，争取使他同意莫英明去台湾。但事与愿违，到了莫家，英明父亲将女儿锁在房中，对一团长说：“你们赶快走吧，别消磨时间了，等林彪大军一到，你们就统统去不成台湾了！”一团长无话可说，转身带兵南下。林卿只好到窗口与莫英明泪别。莫英明将结婚时的一对梳子一对镜子写上名字，夫妻手执一份，以便日后相遇认不出对方时，有镜梳为证。他俩依依惜别了，早已料到后会无期，双方都肝肠寸断！

旺耀乡公所派元垌的民工到河口岭埋葬尸体，派垌中间的民工到大垌木板桥头埋葬祠堂一带的尸体，派大垌的民工埋葬大路一带的尸体，派旱水垌的民工埋葬河边一带的尸体。元垌的民工在河口岭下选了两个大山洼，打算分别埋葬国共两党士兵的尸体，没想到是清一色六百多名国民党士兵的尸体。他们把值钱的东西掏光后，将尸体拉到大山洼里，上面覆盖一层泥土，再顺手从山上捡几个油茶树籽，撒在上面，不用说，日后这里的油茶树会长得特别茂盛，油茶籽特别大。垌中间的民工将祠堂一带的尸体拉到桥头边的沙坑里埋葬，没发现有解放军的尸体，他们移来几棵小尤加利树种在沙坑上面。旱水垌的民工将尸体拉到河边的泥滩里埋好，全是国民党士兵的尸体，他们在泥滩上面撒上许多水蓊树籽。大垌的民工将大路及田野上的尸体拉到山洼里埋好，全是国民党士兵的尸体，他们在上面种上一棵榕树。民工们议论纷纷：“解放军打仗真神啊！一连士兵竟然消灭了这么多敌人！”

“会不会是狗咬狗，自家人不认自家人了。”

“不会的。我亲眼看见一连解放军过木板桥，他们的军服和国民党的不一样！”

“南北的国民党军队夹攻，还打不赢一连解放军。笑话！”

“肯定是解放军向西面走了，南北国民党军队就交上火了，谁也不肯输给谁！”

“打了半天，原来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都活得不耐烦了，找死！”

如今，那几个大葬场上树木茂盛，人们代代告诉孩子们：不要到那些树林里玩，那里埋有很多死尸，都是枉死鬼，冤魂不散的！